王不才

贺司藤搅动着手里的咖啡匙，浓郁的香气从小小的烟褐色的旋涡里飘散出来。叶无奇带着一身寒意从外面走进咖啡厅，此刻的北京已经是冬日气息了。目光落在女人面前的杯子上，男人皱了皱眉头在她对面坐下，却将她手边的咖啡杯端了起来移到自己手边。

男人饮了一大口，“你不应该喝这个。”叶无奇的神色里带着小小的责备。

“只喝一点点，没关系的。”贺司藤浅笑。临窗的位置，阳光洒在她的脸上，勾勒出精致俏丽的侧颜，而此刻对面那个面容俊逸的男人正与她形成一幅极为养眼的画面。

叶无奇叫来服务生，为她点了一杯鲜奶。女人无奈的翻了个白眼，却还是欣然接受了。内地企业的收购计划由叶宸全权负责，可他毕竟还太过年轻，人脉经验都还不够，叶无奇就老道得多，理所当然被叶正霆安排来北京辅佐他，又是一次为他人作嫁衣裳，叶无奇心里再清楚不过了。整个项目基本完成，这是他们在北京的最后一个下午，明天此时他们就会平稳落地香港，天荫的股票也会随着消息的公布上涨，而这似乎成了叶宸进入董事局的筹码。叶无奇内心的沮丧可想而知。

“我订了机票。”贺司藤在迷蒙的阳光里一笑，叶无奇分明感受到她的雀跃。

“什么？”他却提不起兴致来。

“飞巴黎。”女人的眼睛里闪动着难以抑制的兴奋。

男人费解，投去疑惑的目光，“巴黎？干什么？”他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事情。

女人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满，撇了撇嘴，却很快又娇笑盈盈，她相信他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，提醒道：“你说你喜欢法国，浪漫之都呀。”

叶无奇一惊，像是被震慑住了，脸色忽而沉了下来，难看极了。此刻的贺司藤看见神色大变的他，终于有所顿悟，眉飞色舞的神情也终于冷了下来，她看着叶无奇惊讶甚至是尴尬、为难的神色，开口道：“我按照你的意思订的，去法国注册。”

叶无奇有一种被逼就范的感觉，这个女人几时和他商量过？这是胁迫。“……是不是太快了？”叶无奇推脱着，试图找到一个好的借口。

“快？你觉得我的肚子能等多久？！”女人真想冲着他大吼，却还是压住了将要提高的音调。毕竟，她不想令自己难堪，更何况是在公众场所。

叶无奇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脱口而出：“你可以先生，结婚我们可以等到时机成熟再说。”

晴天霹雳，女人几乎发憷，她只能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叶无奇。这个男人，她从大学时期就跟着的男人，为了他放弃自己喜欢的专业改读毫无兴趣的金融，为了他回香港，为了他进PR公司，为了他忍受地下情。如今他却和她谈时机？她从来都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，她从来都知道他心狠，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他为了想要的尽可以对她也如此心狠。

“Louis，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？”贺司藤脸上表情尽敛，出乎意料的平静。

男人沉默，就像当年他说让她去接近叶正霆一样。这种答案，贺司藤似乎应该并不陌生。

服务生端了牛奶过来，贺司藤端起杯子直接泼向叶无奇。乳白色的液体像是掴掌拍在他皮肤黝黑的脸上，顺着轮廓淌下来，浸染在他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上。

叶宸从外面走进来看见这一幕，他大步走上前，却看见女人面色难看的离开了咖啡厅。“怎么了，二叔，她干嘛泼你？”

“……没什么，”叶无奇用餐巾擦了擦自己的脸，“得罪女人的结果，家常便饭。”没什么表情，言语像是玩笑，可是心里的沉重已经足以使他死无葬身之地。

贺司藤向叶正霆请了整整一个礼拜的假，甚至换了家里的密码锁，叶无奇被彻底拒之门外了。等到他再次见到贺司藤的时候，她已经剪了漂亮的齐肩短发，温婉知性却又干练，少了一丝风情，多了几分利落。她与叶无奇擦肩而过，却视而不见直接走向叶正霆，“给你的手信，Michael。”说着将一份小礼物放在叶正霆的办公桌上，“我特地选的。”嘴角一弯，露出一个娇媚的笑容，语气也是暧昧。

叶无奇面色平静的看着，心里却燃起了妒火。

“谢谢你，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这几日去了哪里。”叶正霆问道。

“巴黎。”女人双手撑在叶正霆的书桌上，朝着对面的老板倾身，很随意的样子，领口里漂亮的曲线无意间若隐若现。看来这是老板身边非常了得的女秘书了，不然怎么能如此不受拘束。

叶正霆看着贺司藤有些顽皮的模样，不禁一笑，眼角的笑纹带着宠溺。叶无奇依旧是沉默，似乎他从来都唯有沉默，没有态度。

“旅行？好像时间短了点。”叶正霆问。

“朋友结婚，去观礼。”

“什么时候轮到你结婚，我封一个大红包给你。”叶正霆手里把玩着贺司藤给他的小礼物。

“好呀，等我找到男朋友，找到时机。”贺司藤强调着最后两个字，她是说给身边某人听的。

叶无奇站在贺司藤的家门口已经很长时间了，终于听见电梯门打开的声音，看见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。

“叶生，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贺司藤的眼里冷冰冰的。女人按下密码锁，进入房间，男人要跟进来却被拒绝了，“Sorry，不方便招呼你。”女人顺势关门，却被男人硬生生挡住了。

“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。”叶无奇将自己半个身子卡在门内，却不被放进来。

“你说什么，我不懂。”女人耸了耸肩，勾起嘴角，毫无温度的笑意。

“为了BB，你是不是也应该听听我的解释呢。”叶无奇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让她重新接纳他的机会。

“呵~BB？哪来的BB？”贺司藤嗤鼻。

“Jessica，别闹了，我们好好谈谈。”

“叶生，别闹的应该是你，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BB了。”

“什意思？！”叶无奇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，他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好似轻松的女人,目光移向她的小腹，“你把孩子怎么了……？”男人一把抓住女人的手。

“是你说的，时机还不成熟嘛。我落掉了。”女人说完连自己都感到全身一阵发麻。

叶无奇的大脑一片空白，“落掉了”这三个字好像幽灵一般飘悬在的耳边，钻进他的身体里让他感到全身发软，所有的毛孔都被打开，寒意肆意钻进他的身体里，整个灵魂都空了。他踉跄了几步无力的靠在门框上。

贺司藤看着他。此刻，她却是眼眸冷冽，嘴角挂着一丝苦笑，一把推开叶无奇关上门。男人瘫坐在地上，沉默，依旧是沉默，他从来都只有沉默，全身冰冷，唯一感到眼眶很热。泪水从凉却了的心里涌上来，到眼睛里却是灼烫的，人，真是表里不一、自相矛盾。

他今天上来原是想说为了孩子他愿意结婚，愿意放弃天荫的权利，可是现在没有机会了，说不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了。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机票——香港飞往英国——可是又有什么用呢？捏在手里无比沉痛的机票，叶无奇的眼泪滚落下来打在上面。颤抖的手将它们撕碎，如同此刻他的心。所有都是天意。

（未完待续......）